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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 进
我女儿说,阿婆死了,埋在泥土里了,阿婆变成泥土了。 最后一次揭开岳母脸上的罩幔,妻失声痛哭:“妈再让我到哪去找你?” 人生如寄,生死无常。因职业的关系,我见过很多生离死别的场景,告别过众多相识不相识的老人,但面对盛放岳母骨灰的小木匣子,物化的现实让我久久不能释怀生命如此举重若轻? 我不信佛,但我宁可相信躯体之外仍有不老的魂灵,相信亡灵转世轮回,否则,那窄薄如指掌的木板如何承载得起“音容宛在”? 在护送遗骸回程的途中,一位老太太腰挎柴刀蹒跚着从路中间避让开,零乱的步态让人感觉到随时随地有仆倒的可能。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:为什么死的偏偏是我的岳母?我不想对自己偏狭的念头作任何道德的批判,岳母溘然而逝确实让我们揪心而意外。 第一次见到岳母是家父新殁的那年春节。那时妻还只是我的“女朋友”,我的小“家”尚未筑建,父亲一去,大“家”已然分崩离析,我自嘲“惶惶然如丧家之犬”。妻宽慰道:“我妈也属犬,也姓胡,是最善良的了,她不会为难你的!”果然,岳母的一句话让我重新找回“家”的感觉。岳母对妻说:“人还不错。”岳母言语不多,更多的是悉心照护,她为我准备了温暖舒适的床,不时为我的火桶添加炉堂新撮出的木炭。我因此不再有拘束,帮衬着切菜,岳母笑着问我:“我们乡下人烧菜吃不惯吧?”说到“乡下人”,我后来才知道,岳家所在的潘家村因为“靠山吃山”,一贯比较富足,又因为水流,习惯称宣城、湾址为“下”,过去姑娘“下”嫁要被村人笑话的,吓唬未成年小女孩的话是:“你如果不听话以后把你嫁到圩里去!”原因是山里人怕水,更怕水灾。村里确实有人不解:“怎么好好一个姑娘嫁到宣城?”与潘家村一山之隔便是浙江临安,姑娘嫁往浙江司空见惯,何况岳母本来就是浙江人。我只能就“缘”――缘赐予我一位明理的岳母大人。 妻是我岳母最小的也是唯一亲生女。岳母告诉我,当时有人劝她流产,在一位好心人的帮助下坚持生下了。“我们从小惯她,她脾气不好,你要多原谅她,多带着她。”每次我与妻发生龃龉,岳母都要断定妻“脾气不好”,老人家曾不只一次地告诉女儿:“你们俩吵嘴的时候不要回家来,我们收留你的!”有一次我和妻为小事又争吵起来正值岳父母在我家小住,我听见岳母在另一个房间劝说妻:“总是我们小时你脾气惯坏了,你这样吵叫我们怎能待下去?”妻这一回实在感到受了委曲:“你们总是骂我!哪有妈不帮自己的女儿说话的?”岳母也认真起来:“你再吵我就死了去!”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,这是多么宽厚的母亲襟怀?她真诚地袒护我倒使我内疚万分。那以后,再和妻争起来我可能会说:“你比我小,我让你!”岳母的道德水准和为人母的朴直可谓极至顶峰。 多年来的春节,我们都和岳父母在小山村里共同度过。山村宁静平和犹如世外桃源,农电网改造前的那年春节,因为电压低,我们连黑白电视也看不成,然而这点小小的遗憾远敌不过浓浓亲情,我在这里再一次打到了“家”的感觉。今年春节岳母的身体明显不如往常,因为脑萎缩,老人家一时清醒一时糊涂,清醒的时候和我们谈谈自己的起居,问问我们的情况。但不管是清醒与否,她总愿意和我们静静地待在一块。一天早起,她没有看到仍在懒睡的我,便屋前屋后打我,可能因为着急一时又迷糊起来,她急急地追问家里人:“宣城那个胖子呢?怎么找不见他哟?当县长去了么?”舐犊之情可见一斑。 岳母一去,我和妻便再也找寻不到“家”。离开故土的人犹如劳燕,逢年过节总想回家栖憩,疗救疲惫的身心,因此说“家”就是我们的温床,就是我们的归巢。 【简介】:胡进,男,1958年出生,皖含山县人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安徽省作家协会理事,宣城市文联原副主席,《敬亭山文艺》原主编,宣城文学丛书编委会主编。1982年毕业于安徽大学中文系。1987年开始发表作品,先后在《安徽文学》《雨花》《清明》《散文选刊》《厦门文学》《新安晚报》等全国报纸刊物发表散文、中短篇小说数十万字。2010年12月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散文集《有家如巢》;2013年12月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出版中篇小说集《我从山中来》;散文作品多次获全国大奖;2014年《无言的结局》入选安徽省“首届长篇小说精品工程(10部之一)”,并同年由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,在全国公开发行。 |